遇见金子般的心灵

　　谢腾飞

　　甘肃的青年诗人们用诗歌的力量来开拓着生活的边界，也践行着美学理想。在这片土地上写诗的青年很多，我不仅读他们的诗歌，也与部分青年诗人有过交往，我时而在他们笔下遇见自己，也遇见那些丰盈又相异的心灵。

　　“鱼在天上飞”，这是杨光祖老师对甘肃青年诗人的评语，虽然每个诗人都有其美学特质，但若考察总体性的创作风貌，不难体悟到他们诗句中飞翔的艺术感觉，都让人有一种超脱于日常生活的飞跃感。我认为他们的诗歌是兼具美感与痛感的，击中我的不只有那些或壮丽或细腻的诗歌意象，还有反复被诉说的痛楚与希冀。这些青年诗人们大多是从校园时期就开始了创作，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在走向社会后也依然在践行着各自的诗歌理想，并越来越呈现出多元化的诗歌写作生态。总体上显示出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的精神风貌，这表现于他们的人与诗中，而那些我们在乎的诗意与棱角也都还在。

　　庄苓在《明月照陇原》中写道：“我始终相信，宿墨蕴含哲理/蕴含着内心旷达的孤岛/笔墨如椽，植入晴天”，庄苓的诗和他的画一样，善于用简笔的方式呈现风景的明暗与远近，意境高远，但不流于空疏，对诗歌细部的书写也如他画中的静物，拙朴不失丰盈。或许是因为庄苓走过南、闯过北的缘故，他的诗句与为人都有一些慷慨侠气又时而机敏的部分，总之这是令人着迷的。而另一位诗人树贤，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逃逸”书写，譬如《逃上一棵树》里的那个具有“紧张感”的形象，“他们从不被屋子里喝着花雕的人所承认”，但又不得不“逃上一棵树”，然后在临时的栖息地里感受动人心魄的画面：山回路转，玫瑰在夜色中盛开……“逃逸”作为树贤诗歌中的行动，是其创作中比较鲜明的印记，他的写作由此具有了异质性，玄想与凝视使得他的诗歌之眼不同于其他诗人，显得格外明亮，他的诗有冷峻有孤独，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对故乡、对羊群的赤诚与热泪。另外，树贤和他的朋友们自发组织的甘肃青年诗会已经办到了八届，他们组织诗歌活动，行者般游走于山河大地上，既活跃了甘肃青年诗歌的创作，又为这片诗歌的热土凝心聚力。

　　巢贞的诗歌近年来显现出现实关怀，他走出自我的审美沉溺，向他者的生活给予更多共情，所以他的诗歌有了更为开阔的理解视野、关怀意识与突破精神。正在参加驻村工作的他，“想找找与之前创作所不同的表达方式和诗歌元素”。诗人左小事界的诗歌实验也是走在前面的，他的“截句”每每令人拍案叫好，他坦言这样的写作有时候是灵光乍现，有时候则需要反复推敲才能得一句思趣与妙趣兼备的诗，比如“杯子的破碎/是对水的忠诚”“老树终于放下/如愿做了盆景”，以及“鸟想当风筝/线该拴在哪儿？”等，都是最近读到的比较好的短诗，初读会有不解，需要反复琢磨才能体味其中的美感与意味。

　　同样令人动情的还有阿天的诗，他创作初期多是对“轻微之美”以及草原物色的主题探寻，但近年来随着生命经验的丰富，又有了更成熟的表达，比如那首《写给父亲的诗》，令人有情同此心的感觉。阿天主编的《甘肃青年作家访谈录》我提前看了书稿，里面既有对各位诗人的详细访谈，也有对诗人代表作的精选，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马肖肖的诗我也关注了很久，他的《苹果没有修辞》是我去年以来读过的非常好的诗，充满了美感，但更击中我们的是沉甸甸的痛感，动人心魄，整首诗在一种敞开的感情中完成，又通过恰当的象征来表明他对土地、对故乡以及对父母的爱惜与忠诚。这些年他在南方写作，生命经验的沉淀也使得他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异乡人”。

　　成志达和拾谷雨是要放在一起来谈的，他们的诗作与为人都是有一些君子风范的，这从他们温柔敦厚的待人接物上可以看出。成志达精于诗境的细腻营构，有时还会取法宋词的虚静与深情。拾谷雨擅长以轻盈的笔触抒写厚重的情感，也以四季的流转承载他的心志。我曾在志达的小红楼里多次听他讲述他们的诗歌故事以及和彭金山等老一辈诗人们的交往情节。

　　赵琳的诗与人也具有一些温柔敦厚的感觉，在他的诗中会看到大量带有地域特色的风物与人情，有写实也有想象；也会在他的诗中感受到一种温暖的生活态度，多平和而少激越，永远对生活充满幸福的希冀。着重要谈到的是他的《生活课》，夜晚，因为父亲即将远行，父子俩在这样的情境中展开了对话，然后他写道：“让他木讷的口吻/讨论家庭琐碎，亲戚故旧/这些轻声细语，教会我/在未来的日子里/让我像他那样接近生活的本色”，是啊，当少年能懂得父亲的爱与伟大时，他便真正成为一个青年，这是一代人开始理解父辈的契机，这代表了一种传承。

　　周文艳与刘红娟是我读到的为数不多的青年女诗人，她们的笔触更为细腻，空灵与秀丽并行不悖，那些诗句有些读来让人变得安静，有与生活和解之意，悄悄话般的呢喃好像抚慰着人的心灵。有些则令人心生涟漪，引起对生活的体悟与反思，当然她们也时常写出更坚韧的诗句。在经历过生活的淬炼后，周文艳选择“找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张开手/和另一个自己拥抱”，这也是一种勇气的显现。刘红娟在《有些路，我想重走一遍》中写道：“纵然人世间有很多事总是挽回不了/但有的路，我还是想/重走一遍”，这又是何等的义无反顾。

　　还要谈的是诺杨，诺杨的诗集《一切都在生长》在今天读来依然令人有初读时的共鸣与感喟，他的诗并不过分沉溺于幻想，而是用叙事者的口吻在诗中讲述那些令人揪心又暖心的故事。

　　甘肃还有很多其他优秀的青年诗人我要去阅读与理解。创作应该在批评中得到回响，这对文学的发展是有益处的。好的诗歌终将会留下来，那些动人的诗篇也正闪烁着诗人们金子般的心灵。